五五苑

【楚郭】圣人无情 (32-35)

*楚郭偏原著向,接原著结尾

*你们猜,如果小郭同志真的只有大爱会怎么样~

*真的,我就问你们对起名艺术有什么想法。




三十二、

 

 

如同前几晚一样,楚恕之一闭眼,就又跌入了纷乱的梦境里。只是,也许是晚饭的气氛太暧昧,红着脸的小孩儿太动人,当晚的梦,开始在那个祥和的药草飘香的小木屋。

 

这次,他在屋内醒来,头顶是木栏床帏,朴素的桌上立着燃了半盏的灯烛,旁边镂空的雕花窗漏入斑斑点点的细碎阳光。

 

似是已经入冬。他随意披了件袍子走到外间,一排快两人高的檀木药柜占了大半个正厅,抽屉上清秀的字迹写着百十种药草的名字。再往外走,就是厨房了,砧板上放着条刚刮了鳞的鱼。有个熟悉的背影正在切菜,素色衣衫,纤腰窄背,带着些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单薄。

 

那人白皙的手有些微红,似是被冷水浸泡久了,于是他走过去,接过了他手上的菜和刀,又拿了盆把鱼泡在冷水里。

 

“你这里有桂叶吗,加些桂叶泡上小半个时辰,可去腥。”

 

那青年诧异极了,眼里满是惊喜。“你……你会做菜?”

 

他点点头:“从前行军的时候,总能路过些没有人烟的地方,只得自己生火,会些最基本的。”

 

 

 

两人坐了吃饭的时候,对面的人只一口就惊叹地叫起来。白皙的脸上也添了一丝血色,更显得少年气。

 

“天啊!我这辈子是达不到这种手艺了,我以后都跟着你吧,好不好。”

 

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,往那人碗里又夹了点菜。“夸张。”

 

“我是说真的呀,” 青年瘪着嘴,垂头丧气的,“你也知道的,我不是做菜的料……”

 

“师父以前常常说我,五味不分,做什么药师,应该去学制毒。他说,他要是费了老大劲儿才救回来十个人,吃了我做的饭,就可以毒死九个……”

 

这话说的实在有趣,青年的表情又可爱得紧,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,想安慰什么,又似乎实在太过违心,沉吟半响,最后只得默默又往那人碗里夹了些菜。

 

不想,抬头却见那人眼眶红了。

 

他有些慌神,以为自己伤了人家自尊心,不知如何是好。

 

那人却看着他发怔,喃喃地说。“你……你刚才笑了……”

 

他一愣。

 

青年像是自言自语,“好几个月了,我第一次看见你笑……”

 

 

 

甜美的梦境像是忽然出现了一丝裂痕。有一瞬间楚恕之在梦境里产生了些许疑惑的抽离感,不知自己是谁,又身处何处,对面的人的样子也再次模糊不清起来。

 

他努力辨认着,看见青年垂下眼,手攥紧了筷子,又松开,神色复杂,完全不见了平日里那种稚气与单纯。

 

然后青年半晌没有言语,久到楚恕之的意识已经不可抵挡的越发朦胧,他终于深吸一口气,开口了。

 

那声音也难辨清,像是十分轻柔,却压抑万分。

 

青年说:“世上疑难杂症这么多,我本来就医术不精,笨手笨脚的,连救人外伤都勉勉强强。”

 

“我救过一些人,更多的是没救回来的。每一次看着他们在我眼前咽气,我都伤心得要死了……”

 

青年停了一会,似乎随着话语又将记忆里那些个痛苦的画面血淋淋地翻了出来,他闭了闭眼睛,接着说。

 

“可是,那其实还不是最难的。你知道吗,我最怕的就是……就是,碰到连眼神里都透着死气的人。”

 

听到这,梦里的他异常动摇起来。他想问,你在说什么,又似乎隐隐的知道,只是一直不愿去想。

 

青年恍若未觉,轻柔的声音依旧在吐着残忍的话语:“那样的人,心已经死了,多少灵丹妙药也没有用了。”

 

青年抬起头看着他,眼睛里带着一点期盼,许多哀求,和止不住的难过,说到最后声音都有点发颤。

 

“一直以来,我都不敢问,你的心病……可还能医得好?”

 

 

 

我的……心病……

 

就像是正荡漾在波光中的美梦霎那间破碎,梦中的他一下子跌落在无边的黑暗,有什么遥远而深重的疼痛像潮水一般涌来,辨不清梦境与真实。

 

鲜血,嘶喊,背叛,眼睁睁的看着亲人爱人被斩于刀下,背负天下人的憎恶痛恨,无数冷眼与谩骂一齐向他袭来。

 

弑君负主是你,通敌卖国是你,你害山河破碎,故土流离,你为何还能苟存于世!

 

心底似乎关着一头绝望的猛兽,永远无法冲破牢笼。

 

凶猛的利爪早已磨得血肉模糊,浑身发着抖将自己缩成一团,还嘶吼着拼命护着珍爱的宝物,其实怀中早已一无所有。

 

我的心病可还能医得好?……

 

哈,哈哈哈,心底的猛兽狂啸着,笑出了眼泪。

 

他向着无边的黑暗下坠,那个柔和的身影站在远处有光的地方,大叫着他的名字向他伸出手,他却离他越来越远,最后,连带着一丝光亮也消失不见。

 

他的世界回归一片荒芜。

 

你知道的呀,我心早已死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三十三、

 

 

“……楚……”

 

“楚哥……楚哥……”

 

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,那么温和,那么安心,那是他一直想要追逐的光……

 

楚恕之缓缓地睁了眼,头顶是酒店里明亮的白炽灯,窗外的阳光点点射进来。郭长城正坐在床边,动作轻柔却担忧地摇晃着他。

 

楚恕之恍惚地看着他的脸,梦中的记忆就像抽身而退的浪潮,又无可阻挡地从指缝流走,他一睁眼,就再也记不起梦里的场景,和那个人。可是从骨血深处泛滥开来的莫名疼痛却没有和远去的记忆一同消散。

 

郭长城还想再说什么,却忽然噤了声,惊讶的睁大了眼睛。“楚哥你……”

 

楚恕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,竟然一手湿润。

 

楚恕之:“……” 

 

 



汽车行驶在西南郊区的公路上,城市的楼房在后视镜中渐渐远去。车上气氛有点沉默,两个人各怀心事。

 

郭长城悄悄的观察着开着车的楚恕之,那人目不斜视盯着路面,没什么表情,和平常看起来无甚区别,但是郭长城能感觉到,今天的楚哥……身上十分低气压。

 

昨天楚哥亲自下厨给他做了晚饭,他受宠若惊得不行,心情一直好到今天早上,直到他看见那人皱着眉困在了梦魇里。

 

楚恕之双眼紧闭,额上满是细密的汗水,嘴里胡乱的嘟囔着什么。后来郭长城听出,乱语中似乎一直夹杂两个字,像是一个名字,他重复喊了好多遍。

 

然后楚哥竟然哭了。问他梦见了什么,楚哥茫然地说,不记得了。

 

郭长城从未见过楚恕之脸上露出过这种类似于脆弱的情绪,这让他一下子有些心疼,而心疼之外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。

 

郭长城意识到,除了在特调处的交集,他其实对楚恕之的过去和其他,一无所知。而那人也一向吝于表达自己,就像现在,郭长城就算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,那人也只会淡淡地说,没什么。

 

郭长城没发现自己攥着斜挎包的手,无意识地收紧了,他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物,心里十分怅然。

 

梦里那个让你如此介怀的人,你喊的那个人,是谁呢……

 

另一边,楚恕之当然没发现郭长城的异样,他现在从头到脚都烦躁得很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做梦了,这些天,他时而在梦中体会到无比怀念的宁静祥和,时而又让他有毁灭一切的暴虐冲动,可是每当他挣扎着从梦境里醒来,梦里的人和事就忘得一干二净。若是之前他还能自我安慰这只是他这些天休息不好,那今早摸到自己一脸泪水的时候,他再迟钝也能知道,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
 

楚恕之恨恨地又踩了一脚油门,咬牙切齿地想着,他今天一定要弄明白,到底是什么妖邪作祟。

 

 

 

三十四、

 

 

 

 

他们一直往西南开,绕过几座山,就路过一个村县。楚恕之下车转了转,然后让郭长城去打听这附近所有的寺院和道观。

 

“楚哥,村民说这附近什么寺院和道观也没有……我们找那做什么啊。”

 

楚恕之道:“这里的气息和别处不大一样,隐约能感觉到有什么,但是又很飘忽。可能有人在这布了什么法镇压邪祟。”

 

郭长城哦了一声,“他们说附近虽然没有寺院,但是后山有一个破旧的老庙,不知道干什么用的,也没什么人去。”

 

楚恕之沉吟一会,点点头。“也许那里有什么,我们去看看。”

 

两人费了一番波折才找到那老庙。果然年久失修,荒草丛生,隐没在林子里,连通进去的小路都没有,不显眼得很。

 

走近了瞧,那庙室其实不算小,主庙再往里走还有两座护庙,庙门皆是桃木制成,依稀可见上面有残留的笔墨痕迹,四棵古树木显比别的树枝干粗厚,分别立在主庙两侧与两座护庙之外。

 

普通人可能看不出来门道,楚恕之一眼就明白了,桃木画符,神木相蔽,这是修道之人常用的镇魂辟邪的布置。只是这庙宇年代久远,看着桃木风化的程度,少说也有几百年了,庙中又不见神佛像,兴许是哪些个贪图便宜的人动了辟邪的神像,拿去卖钱了,这才有最近隐隐鬼气外泄,入人梦作祟的事情。

 

只是,这附近连座墓地都没有,哪来的鬼气需要特地建庙镇压……

 

 

正想着,旁边闷哼一声,回头一看,郭长城倒了下去。

 

楚恕之一秒冲过去把人抱在怀里,紧张地查看小孩儿哪里受伤了。下一秒,他愣了愣,对大惊小怪的自己感到一丝羞愤难当,没好气地又把人扔到了地上,嘲讽道。

 

“越来越能了呀,平地崴脚?下回给你配个外勤专用轮椅?”

 

“不是啦,楚哥……” 郭长城摔得眼泪汪汪,指了指腿边,“那边地上好像稍微陷进去一小块。”

 

楚恕之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。满是沙尘和蛛丝的地砖中,真的有不易察觉的一小块凹陷,边缘整齐,似是人为。

 

“错怪你了,” 楚恕之从善如流,瞬间改变态度。“回去让赵云澜给你发奖章,你是吉祥物。”

 

他对着那块地砖轻叩一下,停三秒,再叩三下,那暗格就升了上去,然后神像桌台处缓缓向后退去,随着轰隆的响声停下,赫然出现一道通向地下的楼梯。

 

楚恕之感觉自己的身子微微的抖动起来,像是兴奋,又像是紧张。

 

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,他要找的东西,也许就在下面。

 

 

 

两个人开着手电筒走了下去。刚看清下面的景物,郭长城就不由得摒住了呼吸。

 

这地下别有洞天,可以说是空旷了。眼前不远处两座巨大的青铜鼎,一左一右,立在地上朱砂画着的八卦阵的阵眼处。正前面摆着一个祭台一样的东西,上面几只样式奇特的香炉,竟然还在悠悠冒着烟。

 

祭台通体上下都布满了奇异的文字,笔墨潇洒,郭长城依稀认清那和楚哥他们平时写的符有点类似。手电向下移,他发现那咒符不仅布满祭台,还延伸至地下,随着光源的移动,他最后惊愕地发现他们那符咒根本就是遍布四周的墙壁,像是巨大而奇异的壁画,将他们包裹其中。

 

“这是……什么……” 郭长城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震撼非常。

 

“那是往生咒和安魂咒,用来平息怨气,超度亡魂的,” 楚恕之用手电细细照着那斑斓的花纹般的符咒,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,又远又近。

 

“可是,这不是普通的往生咒。这种写法如今该是已经失传了的,算是禁术的一种。它威力大的多,不渡即镇。为了不使亡魂化为厉鬼害人,这咒若是渡不了魂魄怨气,就会将魂魄永世困在咒中,转世无门。”

 

郭长城呆呆地重复,“永世困在咒中……” 

 

怨气若无法消散,便永世徘徊在黑暗中,转世不得,逃脱不能,这不是……太可怜了吗。郭长城心中涌上一阵苍凉的悲恸,一时无言。

 

 

 

三十五、

 

 

一只大手轻柔的在他头上揉了揉,抬头便对上了楚恕之的眼神,充满了安抚的意味,让他刚才的悲意稍霁。

 

郭长城定定心神,走到祭台前,看见那几个小香炉正袅袅散着青烟,问道:“楚哥,这烟还在烧,是不久前这边还有人来过吗。”

 

他想拿起炉盖看看,却被楚恕之拦住了。楚恕之道:“别动,那是魂符烧的烟,一烧可以持续几百年,烟在咒在,烟灭咒停。”

 

郭长城觉得一滴冷汗滑了下来,按了按胸前左边口袋,幸亏那小电棒是带开关的。

 

 

楚恕之在桌上巡视了一圈,祭台正中一个用符纸缠绕的棕红木盒吸引了他的视线。他拂了拂上面厚厚的灰尘,拿起来端详片刻。

 

直觉告诉他,这盒子还是不要打开的好。

 

然而那略微刺眼的金色符咒像有某种诡异的吸引力,不知怎得,他鬼使神差地就念了句咒术,盒上层层缠绕的符纸闪烁了一下,在四周散开。

 

楚恕之克制了一下紧张,小心地打开了盖子。

 

里面静静躺着一卷很厚的竹简卷宗。

 

随着卷宗缓缓展开,映入眼帘的是刻在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字。那镌刻痕迹由于年代久远显得斑驳,但仔细一看,却辨认得出,那刻着的,是数不清的名字。

 

每个名字后面还跟着简短的几字介绍,看着像是身份。再后面还刻着两个时间,也许是生卒年,生年参差不齐,大部分的直接草草写着不详,但卒年那栏却刻着同样的几个字。

 

“承圣初年”。

 

承圣初年……楚恕之还在快速地浏览着卷宗,却不由得心下一惊。之前接到赵云澜电话,他稍微上网查了一下,承圣这个年号,那不就是南朝梁末吗……

 

 

 

忽然,他停住了。在密密麻麻,让人眼花缭乱的名册中,他的视线像是冥冥之中受到什么吸引,不知为何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名字。他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名字,但又觉得自己对这名字的熟悉是刻在骨血深处的。

 

捧着竹简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,有什么不知虚幻还是真实的记忆在眼前回放。

 

在梦境里,有一个午后,他撑起身子,艰难的靠在了床头,对着外面那个忙碌的背影开口了,那声音就像是几百年没有用过一般,断续而沙哑。

 

“小子,你……叫什么名字。”

 

正在捣药的人背影一僵,手上的药碗应声落地。

 

“你……你终于说话了。” 那人不可置信地回过头,惊喜地望着他。

 

然后,那人慢慢地绽开一张大大的笑脸,那笑容他分外熟悉,温暖如冰雪初融。

 

“我叫,郭辛。”

 

竹简上短短一行字,不带任何温度:

 

郭辛,医者,生年不详,卒于承圣初年。


评论(55)

热度(253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